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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棋不定,回顾盼眸,万家灯火万古长青,芸芸众生寻影,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俄瓷】似是故人来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活动 150:00

  上一棒:@纤尘丶墨染 

  下一棒:@时停 


——

   死去的数据开始在数位板上狂热地躁动,恍惚中仍迷离的聚焦。他是……我的……谁?俄罗斯迷迷糊糊地腹语。

  

 等到清晰地视线透过机械,聚焦后数据的准确无误的分析。


〔滴滴……接应点003……〕


〔初步判断:友人。情绪:善意。〕


——


  俄瓷only 其余cb 全文1.6w+


  仿生人pa 


——


〔人脸识别成功,欢迎回来,瓷上将。〕


  瓷笑着向每一个朝他招手示意表达倾佩之情的人点头,在机械的簇拥下步入自己的房间,脱了繁琐的服饰。在联络的屏幕上美利坚疯狂地朝瓷发送信息,让他来自己实验室看看自己引以为傲的新产品。


  瓷换过了贴身的丝绸,在充满数据化的科技走廊里直至尽头,转弯便来到象征性虚掩着的实验室,发出声响推开示意自己的进入。


  “My god.”美利坚似乎对自己的客人没有留心,双手支撑在机械台上,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兴奋得几乎战栗。“Hey, bro, you're gonna fucking can't believe you saw it.”


  “又是什么东西。”瓷对这位堪称疯疯颠颠喜怒无常的大发明家在外人看来反常的行为习以为常,漫不经心地走至台前。却也被惊得低声吸气。


  美利坚的做工一如既往得细致,精致到他姣好脸上的每一丝绒毛,都在水雾保湿空气中轻轻漾着。冰与雪铸成他的银丝,宛如穹顶上炸裂的冰花荆棘,在碧蓝苍穹突兀的银烟。下颚流畅,洁白的脖颈又透露着精壮。他漂亮得亦如冰面上旋转的冰舞,看似易碎。


  “仿生人C—4107……Russia。”瓷抚摸着台上的标铭,轻声念叨,如鸿毛般似怕惊醒台上人的沉睡之梦。


  “CN,猜猜看,Russia的各项参数,是模拟的谁。”美利坚在一旁打印法兰西给他发的文件,朝瓷抛了个问题。


  “呃……法兰西?”瓷作思考状,按照发色在脑海里勾勒出法兰西睡眠的模样。


  “Wrong answer!”美利坚似乎对看瓷仿佛吃瘪的样子格外感兴趣,扯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墨镜顺着他的鼻梁向下滑,那对深不可测的蓝海有意无意地注视着瓷。


  “USSR.”


  “……”瓷不再多言,擅作主张摁下了一旁的启始键。


  表面的数据在展开的智脑泊状上斤斤有序地构建成RUS如覆冰薄的有血有肉。他似未眠中午后,还带着一丝惺忪。那对双眸仿佛一百年前地表上连绵成片,亦如仲夏蝉鸣般地缠绕着的紫罗兰,灯芒交杂相辉,洒落在千年冰雪上。


  那是俄罗斯第一次在数据跳跃的驱动下苏醒,重塑。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听从核心主机的指令,便和瓷的深沉视线撞了个满怀。


   他仰视着瓷,瓷及腰的青丝如瀑,恣意地搭在丝绸中式服之上,柔软的发梢未经曦光的洗涤,似墨线,勾勒出清晰好看的下颚线。一鎏金一赤焰的异色双瞳,仿佛流淌着宛然天差地别的情绪,使他变得光华流转,又意味深长着深不可测。


   是很典型的东方美人的面孔,似会蛊术的藤蛇,沉溺于沼泽。


〔仿生人C—4107,Russia关闭休眠模式,正式动用。〕


〔数据正在聚焦目标……〕


〔初步判断:陌生人,情绪:不明。〕


——


  瓷看着俄罗斯看了半晌,脑海里浮现容貌出挑的法国佬的模样愈发清晰,稍稍不同之处还是法兰西发色偏亮,带了许些水色,且发梢过肩。


  “……你确定这不是法兰西的参数?”瓷还是没忍住出声,比起银发红瞳的导师,俄罗斯的形象更与法兰西重合。


  美利坚不满地咂嘴,对瓷的质疑不耐烦地点头,“我确定不是。不过形象的确是法兰西设置的,他搞什么幺蛾子我不知道。”


  “他被放置在战斗位,用来保护你。”


  瓷差点嗤笑出声,摆了一幅不可置信的玩味笑脸,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我?”


  美利坚隐晦又明了,以微弱而微妙的频率轻轻敲打桌面,递给了瓷刚打印好的仿生人使用手册。“对,你。CN,毕竟你的工作是防范和信息传递,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要是你出事,那可就难办了。”


  瓷自是悟出了他的话中话,那些不能为机械所录入记忆的隐晦直言。他点头接过这份文件,“俄罗斯呢?”


  “先放我这,我今天给他做完一切检查后判断是否可用。如果我效率够快,明天他就可以搬到你屋里。”


  “行。麻烦了。”瓷朝美利坚挥挥手算作告别。他回房后花了时间打理自己太久没理睬的房间,腾出一片空地。再伏在桌上,翻翻看看这份手册,发觉最后面那一页印出了法兰西独特的绘画印漆,张牙舞爪的巴黎铁塔。


  太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出来了。瓷发觉到这一点,不自在得摸摸自己因为战况长时间紧绷的脸。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那段时间不断翻动的日历也滞留在那一刹那的虚无,被灼烧成灰。


  蓝星在发展科技的同时,在探索硕大星河的同时也在向外传播自己的定位信号,以求发现新的生命文明。


  他找到了。可惜找到的是更发达的文明。


  用瓷的话来说,是不友善的外星来客。美利坚谈起他们,犬齿摩挲都擦出光亮。疯狗。美利坚如此粗俗又恰当的评价。


  大规模地计谋撺掇盗取地球资源,以求在汲取最后一滴利益后毁灭这个极速发展的世界。


  大抵也想不到这个世界的生命比他们想象中美好的顽强许多,不会甘愿堕落于故乡的焦土。近百年来无休无止的休眠舱,不断踏上新征程的舰队摸索宇宙的星际,蓝星内部的源源不断的科研人员和在外的通讯与反抗。


  或许他们曾经立场不同,天降的人祸却能簇拥起新的成熟文明。


  瓷有时候做梦会梦到往昔,那些和谁的针锋相对或者又和谁的惺惺相惜。在没有违背黑暗森林法则之前,好像都幼稚得如童言。


  ……


  不知不觉睡了一觉,等瓷惊醒时看钟,早上七点整。他在自己的桌上睡了一宿,腰酸背疼。果然还是不能在眯眼栖息时念旧,瓷叹气。


  门外响起徐徐的敲门声,瓷拉开,对上昨日那位酷似法兰西的仿生人,俄罗斯比一米八出头的瓷还要高出半个头,他遵循美利坚的指令换了贴身服,服饰上不算一星半点的机械装置闪着点点金光,绑着芯片的腰带勾勒腰线,那双比紫罗兰更深一层氤氲的眼眸清晰而虚幻。


  “请问今天的工作可以开始了吗。”他好像对于沟通还是有些青涩,如不是昨日刚见过他的破壳而出,他几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早安。”瓷没有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将这位助手当做人来人性对待比较好。他浅笑出一个淡淡的梨涡,平和得如白鸽,俄罗斯眼底闪着一份惊异。“俄罗斯。”


——


  俄罗斯遵循瓷的指示,和他一同坐在餐用的桌上,看着瓷不紧不慢甚至还有似乎有情趣赏花逗鸟的模样,由中枢控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还没开始工作吗?”


  瓷瞥见他一丝不苟侃侃挂着迷惑的脸,没忍住从唇齿中轻笑出声。“也不是每天都要去地表上和那些人打架的,不管是人还是外星人也是需要休假的。怎么,还没上过战场就迫不及待了?”


  “不是。既然我的任务是保护你,我就必须去完成它。”看起来俄罗斯是真的很认真,严谨到塑造了呆板的机器人的形象,也如死板的孩童,一味地遵循。


  “俄罗斯,你的诞生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吗?”瓷听了个话落,须臾放下了竹筷,也表露了一抹肃宁,淡去笑意。


  俄罗斯思考片刻,机械中枢给了个不近人情的回复。“可是如果不完成任务,我的产生就没有意义。”


  瓷将声音放缓,理解到面对自己的俄罗斯在人生意义这方面稀缺,不高于学龄儿童。“森罗万象的诞生都是有意义的。”


  “我不是人。”俄罗斯的语气有些急切,好像做错事又急着忏悔的,但是他对着瓷似流淌着什物的眼眸,又软下几分气势。“我不是人。”他呢喃着松了语气,小声重复一遍。


  瓷叹了口气,虽说俄罗斯之言并无大错,但是他还是见不得他人的自我否定。决定担下这任重道远。


  “没区别的。”他伸手越过桌面,揉了揉俄罗斯的流光银发,捣弄得些许凌乱。


  他收拾了桌面,领着俄罗斯出了门。故作神秘得捂了双手,眼眸一睁一闭地眨眨,好像藏了飞舞的星光在其中。


  “今天就当带着我的新助手去休假,带你去看看我们工作的地方。”


  俄罗斯不解,在他的认知里,去工作的地方算不得休假。但是他看着瓷明显带着雀跃的日常平淡,凭空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期待。


——


〔面部识别成功,正在为您调整航道。〕


  俄罗斯跟在瓷的身后,刚刚在瓷的示意下褪去过度的金属配置,倒拿了他的日常衣物换上,除了短了一截之外,贴身舒适得紧。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在瓷的引领下,他成功踏上了他从未想象过的焦土,没有任何科技覆盖在其上的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蝶光。


  “这是以后我们工作的地方?”俄罗斯轻轻下蹲,内部的芯片在此刻沉重了许多,好似在时间的罅隙里,他与这片无归的土地热吻。他抚摸这未曾见面的故人,却嗅不见她的气若游丝。


  俄罗斯又抬头看看。是星河,比机械更直率的判断。浮泛在生死爱恨中的川流不息,喧哗浮夸讥笑永恒的刹那,飞鸟传信般的宛转,悠扬着百年前的草木童谣。


  他突然庆幸有人带他来这片地方,难言隐侧,旁人不可置信的。在数据到达不到的光缝积灰中,无人干扰到他如升华般的共鸣。


  这本不应该是他该有的。


  俄罗斯有些失神,瞳孔悄然涣散,无意识地把浅浅的目光聚焦在不远处侧对着他的瓷身上。


  光线昏暗,地表不如地下城那般的灯火通明无黯之地。少量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神情,光影勾勒脸线,明暗交杂无处生花。


  “是,你先适应一下。不过到时候有敌情你看到的可就不是这样……”这样荒凉了,他顿了顿,把后面的字拆吞入腹,烂在深处。


  瓷眯眯眼,在剧痛中的瞬刻,碎月如流星被肆意加长,崩裂的庭燎之光没能让他一蹶不起。


  在被入侵的时候,冰凉凉的光线如坠深渊,那份泪海湿润浸溃烂的心脏,嘶吼着纵横破镜,又重塑的母土。怎样才算荒凉呢。


  “好奇怪……”俄罗斯还是没能忍住将自己着实产生的疑惑道出,在这一方面似百思不得其解的孩童,渴求在引领者口中求得什物。“为什么我会觉得,呃。”


  他顿了顿,在引擎中寻得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觉得沉重。”


  瓷在暗处听到这番话好像笑了,朝俄罗斯转个身,虽然光线依旧不能让他的脸全然映入俄罗斯眼底,但是他还是明白瓷在注视他。


  “可能是因为你的参数的由来者,他很爱这片地方吧。”周围的空气开始融化,不在如冬晨的雾凇,网状地撕裂。俄罗斯搜索了文库,将重点确定在了一个和他相似度偏高的人身上。


  苏维埃。身形倒是很相似。就是在半年前在地表战死。


  “别胡思乱想,你不是用来替代他的。”瓷淡淡开口,轻如鸿毛地瞥了眼不知何所作为的俄罗斯,他还愣愣地蹲着。“你和他的相似度只有百分之三十,连一半都不到。”


  “这么低?”俄罗斯感觉越来越奇怪了,虽说是仿生人,但是也是建立在机器人的基础上。所以理论上来说他不会,也不应该有这个诧异设置才对。


  “所以说,每一个个体的诞生都有意义。”瓷轻轻叹了口气,飘渺于风飔之中,“你是俄罗斯,Russia,RUS,并非什么若虚有的东西。”


  “那我有什么意义?”俄罗斯愈发奇怪了。似懂非懂一知半解。


  瓷噎住了,他对这个答案还是没有什么概念,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高深莫测的答案。


  “你总会知道的,在将来的某一刻。如果是正常生老病死的人类往往是在死去的最后一刻才领悟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你作为仿生人,自然不会到那种凄苦的境遇才恍然些什么。你可能会比我更早知道这个答案。”


  会知道吗。总会知道的吗。他看着自己自产生以来一直信赖的人,突然心里没了一个底。


——


  倒不用继许些日子,俄罗斯心目中尚且朦胧如倒月的地表“争执”便即浮出氤氲,他在瓷的示意下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第无数次浮躁地拨弄自己身上的金属扣,叮叮当当揪响,“这种事……原来不常见的吗……”


  “嗯。外星来客从来不止有我们一个目标,比起其他富饶的星际,千疮百孔的蓝星倒显得可有可无。”


  瓷草草束起马尾,尘土飞扬中遮目的碎发别至耳边,落了干脆清爽的状态,一边应和着俄罗斯的问题。“虽说蓝星的文明自是比不上高等文明,但转攻为守,地表守不住就守地心。人类总会有自己的一份方法存活下去。”


  俄罗斯轻轻蹙眉,细语,“消耗战?”


  “算是吧。我们目前不是首要目标,所以敌手仅是他们恶趣味放置在地表潜伏的……呃,怪异体。”


  地下华城的霓虹透过洁净的折射玻璃穿过鳞次栉比,在俄罗斯逼真的睫毛下浅了淡淡的光影,他不自在地眨眼目光下至,有所波澜。


  “别紧张,俄罗斯。”瓷站在他旁,以微微倾斜的姿态对着他,似为他挡了部分背后的空白,低眸不见其瞳光,只望其嘴角的浅湾梨涡。“这不会是一场艰难的战。”


  ……


  战况的确如瓷所想,仅是些半孩童高的匍匐于地表生了龌龊面孔的怪物,残牙与涣散的眼凌乱得如风雨撕裂过的羽翼,肆意生长衬出几分怪异的惊悚。


  倒是如低等生物般地去啃咬,去抓挠。晃着一口尖齿,或许真的能使常人丧命于其,但对于一只讨伐歼灭的队伍还是显得稚嫩。


  虽伤害力极低,但胜在数量过多,倒真验证了消耗战。俄罗斯作为队伍中唯一的非人类,感受不到何为疲倦,但也不胜其烦。日常素质稍差些的队员还是多多少少受了些摩擦之苦。


  直至瓷将他人的标枪直戳如最后一只怪异体,它呜咽着崩射残肢爆出的血液,粘了瓷的军靴。瓷轻叹一口浊气,对自己的运气无奈地扯了笑容摇头,看着如失去头目般溃退的剩下怪异体钻入各个不明据点。


  他和俄罗斯逐个拉起如释重负瘫在尸骸之海上的同伴,粗略估计了数量,简单汇报了伤势,便打道回府。


  在安置好伤员后,瓷正欲领着俄罗斯去美利坚那复查机械性能,却没拉动他。


  瓷不解地看着俄罗斯,俄罗斯意简言骇,指了指他的脚,又从一旁的鞋架拎了一双瓷穿的惯脚的鞋递给他。“鞋,血。”


  瓷一时失笑又忍俊不禁,象征地打了两个哈哈接过。


  “Ding go.”美利坚的实验室又换了开门的铃声。耀武扬威的短促音乐倒是和拥有者的性子如出一辙。


  美利坚看起来心情不错,哼着他的地方风情歌,操纵了中枢台,对俄罗斯的各项数据进行无微不至的调查。柔和的蓝光浮在他的身体上方,摸索般地探入浅尝。


  “Good job.”美利坚翘脚,懒懒散散地靠在可移动的滑轮躺椅上,脚一蹬墙壁顺着动力滑至机械台旁,对着瓷手舞足蹈似的比划。“老天爷,他好像就是天生用来顶替这个位置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适合的人——不,机械体也没见过。”


  俄罗斯干脆躺在数据板上小栖,瓷毫无防备被美利坚重重拍了几下背,惊得他差些条件反射拧断他的肋骨,直直带了玩意地怒视着嘶嘶吸气。


  “哈哈哈好好磨合啊老兄。”美利坚抹额抹了并不存在的冷汗,为自己打了圆场,“他会成为你最锐利的武器。”


  瓷还有些气头,佯装不对付,没好气地翻了白眼。“噢,那真遗憾,我从来没有想把他当武器使。”


  俄罗斯莫名其妙笑出来了,笑容并不夸张,甚至只是淡淡弯了嘴角,似新月,弧度淡到美利坚和瓷两人都没留意。


  等等。他的目光忽就僵直了,避免被发现端倪,强行逼迫自己淡去此意。


  瓷给他看过他的说明指南。除去正常应有的中枢外,是被除去了些仿生人不必要的生理中枢。


  包括感情中枢。


——


  大抵是正如瓷所说的外星人的确不怎么在意这片贫瘠之地,不说一年内三分之二的空暇时间,就连偶尔出次地表也是扭转不了的定局,危机状况更是少之又少。他和瓷一齐待在地下城,跟着他着手学些程序化输送信件。


  由他亲自发送的一般尽是些儿女情长或千里婵娟的祝愿。


  那些高级中枢定义为机密的文件只能经过瓷之手,由他亲自审核敲定。


  没办法嘛。瓷对俄罗斯疑惑为什么他就像百科全书式的,仿佛在哪门上都能插一脚的这个问题疲惫又理所当然。


  经过天灾人祸后生育率低迷,年轻男女甚至没有交配的欲望,人手本就稀缺,所以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


  好吧。俄罗斯坐在他身旁,用余光看着他仿佛不知疲倦地敲敲打打,算得上犀利的蓝屏挥着蓝光,渲染了他左边的赤瞳,点浸为浊黑。


  俄罗斯像幼稚园等待接送的小孩,心无旁骛地对着地面发着呆。他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什么该想。


  一定要说在他自出生一年里带了重彩浓墨的人,镜中水月即眼前人。


  他有印象的也不多,看似疯疯癫癫的理智天才,他的创作者美利坚。性格迥异足不出户好像活在互联网上的法兰西。以及活在下属嘴里的传说中的苏维埃和素未谋面的英吉利。


  他微微抬了一点头,瓷重重敲击回车键,惺忪地伸了懒腰,如释重负地关机,转了动椅对着俄罗斯,脸上带了些雀跃,藏匿不住在眉眼。


  他好像确实很高兴,俄罗斯初步下了定论。


  “俄罗斯,今晚我的旧友——英吉利便会返航,从遥远的星系探回来,也让你们见见面…呃对,还有法兰西。”


  瓷很少长时间叽叽喳喳地私语,他好像对自言自语习以为常又不知是否将俄罗斯当做树洞,花了很长时间打理出来。


  “走了。”瓷示意俄罗斯跟上他,不长走廊环绕着廊柱,藏浮纳尘的历史。瓷娓娓道来他和美利坚法兰西英吉利的关系,还有苏维埃。


  往日的战火纷飞和生死仇敌的针锋相对,没能成为阻挡他们在末日走到一起的阻拦,反而在沉沙的落寞中垫上了流年的基石。


  “苏维埃已经走了。我们只剩四个人了。”瓷声音放轻了些,但又立马恢复正常,多了几分俏皮瞥着看似波澜不惊的俄罗斯。“但是我们又有你了不是吗。”


  “我们又是五个人了。”


  我们又是五个人了。


  瓷是真的很开心。对于俄罗斯的到来,对于这个生硬却不无趣的仿生人在他永恒生命画卷中的到来。


  这会让他很开心吗。俄罗斯放慢脚步跟在瓷后,悄悄注视他有些翘起的发梢。


  他轻轻拨开了那撮弯弯绕绕的碎发,让它自然随风飘落,挂落在丝绸上。


  打开那份属于他的丁香结。


——


  “下午好——”瓷还莅临于他身前,跨了半米左右的距离,挡住了射向沙发的视线。于是先闻其声后闻其人,尚况似于青年的独特嗓音,柔和深远。


  “下午好,法兰西。好久不见。”瓷上前和他轻轻拥个满怀,拍拍他的肩膀,又回眸朝俄罗斯看去,正斟酌着怎么开口。


  “C—4107,代号Russia,没错吧?”法兰西倒是似乎对他的到来提前所料,做好了功底。松软的长发过肩,白麓参了许些朝水,抹上纯色。笑的半眯眼睛,卧蚕之上的什物似风飞熏的紫藤萝。是精致又不带女气的样貌。


  瓷愣了一秒,便顺其自然地照着他的话,哎呦一声坐在他旁边靠着。“是啊。但是我更偏向叫他俄罗斯——用华语。”


  法兰西打着哈哈和俄罗斯握手。俄罗斯自认为法兰西的交际能力毫不逊色于瓷,只是为什么足不出户,他也是今天第一次见他的缘由,这点不是他可揣测的。


  不由得俄罗斯多想,笑的更猖了些的美利坚把握不住轻重,似张了灯结了彩,用力拍打他的肩—虽然他感觉不到痛。


  “Hey!Good night~”美利坚勾肩搭背揽着一样貌更沉稳的男性,一路摇摇晃晃摸不着头脑,“China,France,and,Russia!”


  “美利坚,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午三点整算是夜晚。”被他勾着的男人身着格格不入的西装革履,抬起手腕瞥了眼手表,似笑非笑地一点。


  “这是英吉利,呃,挺绅士的是吧……”瓷悄悄别过俄罗斯的耳后,悄然耳语。


  明显法兰西并不给这个脸面。他吹了起哄的口哨,连贯流畅似牧笛,脸上是极欠的笑意。


  “哈哈!老土英国佬。”


  英吉利挑眉,脸上笑容不曾减半分,却让法兰西失了笑。他及其突兀地从西装的兜里掏了随身携带的小型随手本,从美利坚那借了支笔翻开新的一页,标了日期开始写了什物。


  “——今天天杀的法国佬骂我老土英国佬,我把他打哭了——原谅他了——”他边写边念,在最后落笔时甩上封面又迅速塞回口袋,笑容露齿,似得逞的顽童,“我说过,我很记仇,愚蠢的法国佬。”


  “不是吧——这么小心眼?”法兰西开始无意义地嚎,抓了瓷开始摇手臂。


  瓷支撑着沙发,和美利坚一起前仰后合,只是幅度明显小了很多,“你怎么还带瞎扯篡改历史的呢英吉利。以后一翻日记,拿这个出来笑法兰西他多憋屈。”


  他们开始零零散散地聊天或者天马行空着瞎扯。瓷好像有些困,倚了沙发侧躺下,对话题有一搭没一搭,似半眯了星眸,仿佛飞倦的鸟。


  俄罗斯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对法兰西和英吉利好奇的问也只是尽己所能去答,稍加熟络。


  他拿手指偷偷去卷瓷的头发。


  那是一片如覆冰薄的黑色丝绸般,俄罗斯还是奇怪人类的身体结构,瓷的心是热忱,不亚于在爱情中堕落的火鸟。但是他的手腕,他的发丝,在此刻却如冬日冰雪未至明春,等待和煦得破冰。


  瓷闭眼了,但是呼吸声却杂乱,并无舒长而深沉。美利坚给瓷扔了毛毯,俄罗斯帮他铺好。


  瓷几乎在铺好的那一刹那便似眷家的蜗牛,缩了进去。那薄纱制成的毛毯遮住自己的全身。


  后半场见面会不再熙攘,以瓷的昏沉睡去分界。这并不是第一次,而是一些罅隙的常态,甚至堪堪大半年的时间里,他都毫无征兆地进行似冬眠。


  俄罗斯再一次坐在旁伴了整宿。仿生人感受不到寒冷,饥饿,疼痛,甚至没有孤独。在瓷今日意识迷乱的八个小时,俄罗斯只是觉得很难熬,像在等待一锅无期的粥,无望的笔友,和藏在厚雪下的春天。


  冬天,像冬天。冷的彻骨,只能看着对方起伏的血肉埋藏在身躯之下,似在搏命挣扎又似在苦苦渴求。


  俄罗斯神使鬼差地移动了手指,靠近瓷。被毫无征兆地轻轻握住。他只能抓着他的一根手指,仅此而已。


  俄罗斯没有再动,将自己的食指放在了瓷的手心,在昏沉的小黄灯下,看不清脸颊的剪影倒映两人似相交的身体,在白墙上刻画。


  俄罗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持续多久,短则三天长则半月,他只是浅浅低头看着在被窝中隆起的一块。就这么看着他,似见到自己遥遥无期的生命尽头。


  俄罗斯一直等待着他的春天,他相信在瓷醒来之时,他会把春天再次送给他,他们终将在好像路遥车急的明春里重逢。


——


  这是俄罗斯来到瓷身边的第五个年头,是瓷换了第五本的日历一张张掰着数,俄罗斯也帮他摘下的第五个不同款式却大同小异的檀香中国结。


  五年。瓷窝在房间里,盘腿坐在沙发上,还是千万感慨,看着俄罗斯在帮他更换房间里的花味香薰忍俊不禁去阻拦,“好啦,你怎么什么事也帮我做,这些不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


  俄罗斯不语,只是顺从了瓷去夺他手中物器的掌,遂坐在瓷旁发呆。


  他这幅样子倒像无业游民失魂落魄不知何所去从。只是这幅样子所幸不需持久,地表便发来通讯请求上将对围剿怪异体的支援。


  “俄罗斯,有活干了。”瓷和俄罗斯抽身于惬意的间隙,换了特制便于自身行动的军服匆匆赶上地面。


  五年,说长不长却能造就一队心有灵犀的搭档,瓷擅长技巧性式的进攻而俄罗斯则如风雨无阻来者不拒,仿生人神祗似的配置使他无所畏惧。


  这场战役在两人的加入下使清盘更加迅捷,如残风扫过枯叶,憔悴的地表只剩下少量的怪异体。


  当瓷将子弹射入最后一个爬行蠕动的怪异体的心脏,几乎是在射出的刹那瞬间,时间线仿佛重合,犹如相互作用力,怪异体从心脏喷发类似辐射的毒液,又如物理上的刀刃,将瓷的小臂应声斩断又或是腐蚀,无数看不清的小虫啃噬伤口。


  “……嘶……”瓷似承受痛感能力在那一刻达到极限,撕裂感顶撞着上线,他瞥了眼距离他最近的俄罗斯,他此刻正诧异又惶恐地看着他难看的伤口,几经张嘴又无言,蹙眉靠近他抬手却不知如何作为。


  “我联系地下……”俄罗斯不知道当时他是如何保持理智,心脏快的像得了瘟疫的麋鹿乱撞,声线几乎颤抖,他第一次茫然又害怕地看着瓷。


  “不用……别看。”瓷却忽的下了命令,他额间冷汗顺着鼻梁滑下,似多说一句话也难以支撑,如在生命尽头的蜉蝣。


  “转过去。”


  俄罗斯一愣,他还没来得及服从,从瓷血腥伤口的小臂上的纤维开始重塑,以缓慢却又惊人的状态分分寸寸组织他被伤害的肉身,青筋在他额头暴起,瓷微微起伏颤抖,略带绝望地闭上眼。


  这不是俄罗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明白之前瓷在战斗中战损后总会在医生来临前自愈。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所谓重塑,见证这幅千疮百孔缝缝补补的身体。


  “……转过去”瓷再一次下达命令,只是语气稍硬了些,倒带了些频死笼中困兽的姿态,不容反抗般。


  “不好看的。”


 你不想看到的。


——


  当晚,瓷独自盘坐在房间的地板,对着等身镜一比一检查自己重塑后的伤口,加以复健练习。


  房间里很黑,仿佛太阳鸿被生生拔去了自诩的羽翼,萤火星光流连着短暂的灿烂溃烂。瓷看似木鸡般得直视镜中的自己,似在与另一个时空的自我相互审视。


  没有什么会比未知的将来更黑暗的了。极少怪异体内无端爆发出慎人的毒液,经调查后发现是J—39款辐射。除去外星来客的提点外,大概率也有其本身佼佼者进化出抵抗的能力。


  瓷第一次感到无助而迷茫,眼睛有些干涩,镜中虚像也似失了神。他最不想面对的当初对怪异体出现的一种猜测。


  当年蓝星爆发大范围核危机,是外星来客赠予的第一份刻骨铭心的伤痕,导致全球人口缩至万分之一的辐射,代号亦同J—39。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剿灭占据他们家园的怪物。结果告诉他们那些吱哇乱叫着匍匐的怪物是他们的同类。


  人类,被我们杀死的都是人类。


  瓷一下子不明白自己该哪里疼的撕心裂肺。被俄罗斯撞见自己狼狈不堪的苟且样子,再一次重塑啃噬的伤口,还是十年来他亲手捏碎的同伴。


  他偷偷来到美利坚的实验室,有些憔悴。他用不着说什么,美利坚知道的不比他的少。


  “……”美利坚也什么也没说。他们就彼此坐在同一个空间里,不狭小却如棺材般窒息,使如磐石般倔强的两人都透不过气,名为愧疚的绳索抓束他们的脖颈。


  “CN.”美利坚总算开了口,尽管还是做不到不甚在意。他意味深长得自嘲,好像搏斗到最后的野兽,仰头笑得像哭泣,“我们都能变成现在这样子,他们也像这样不是理所当然的不对吗……”


  瓷也嘲讽得想笑,干干笑出了声,眼前浮了薄薄的水雾。


  是。连我们都能变成现在这样。


——


  最近地表的动作过于频繁,似在地震前生灵茫然地迁徙转移。不太平。现在的地表仿佛暗沉的死海,波澜不惊粼粼中闪淡着无限怖色。


  瓷在冥冥之中感到不安,但他不知这份心惊来自何处。


  他回眸看向俄罗斯,他正透过斑驳的窗棂不知看着何人何物,但兴许只能窥见霓虹凉薄的地下光束。


  俄罗斯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转头朝他笑了笑,幅度很轻,仅似凰上的一根翎羽。


  很正常的一天。只是希望能够再持续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这份安宁能延续到他生命的尽头。


  瓷被隐晦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夙愿。


  他渴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俄罗斯那幅永远不会老去生锈仍时空腐蚀的永远年轻的脸。


  哪怕自己年华逝去,千疮百孔,已经惆得不似往年。他渴求死在永远的春天。


  瓷突然想到什么,自嘲地扯了嘴角。这个夙愿过于理想化,他不会达到他的梦想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连死也做不到。


——


  中枢拉响极长的警报,仿佛死于林中烈焰野兽的悲鸣。地下城的人员被紧急召集着分工,以齐力对抗突如其来的暴风般的攻势。


  偏偏紧况出在重要通讯的中间阶段,来自黑暗星系的信号已经摸索至蓝星边界,而那段脉络还需拖延时间,若给破坏,将对整个地心世界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事到如今,也只能佯装不明所以去暗中保护地表浅层的网枢。防止摸索被迫骤然加急。


  这是注定的一场不知鹿死谁手的恶战。


  “瓷,你只需要配合俄罗斯他们拖延时间——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易事,这一场战役注定会牺牲很多人……尽力。”法兰西断断续续的声音在络网另一处因为网络不稳而电颠颤抖。


  “俄罗斯的定位会与以往稍做不同……这点是我和高层的决定,可驳回。”美利坚坐落在偌大的电脑屏前不曾起身。


  “不驳回。”


  “拖至英吉利第六号舰队返航,尽力。”


  “是。”


  瓷带着俄罗斯及来不及细细挑选过的队伍站上地表,地表早已无怪异体的身影,换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黄沙漫漫,却刮着雪岭的风,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离你这么远……”俄罗斯通过无线话筒不满地嘟囔,上挑的尾音穿梭其的不可奈何而心烦意乱。


  瓷失笑,试图在话筒中隔空安慰他。“遵循中枢的安排,俄罗斯同志。”


  俄罗斯暗暗得嗯哼,没再抱怨。


  于是他们断了音讯,一开始因为彼此都默默无言以至于俄罗斯不明所以然瓷的传话筒被外力掐断。


  直至黄沙在另一处漫天飞舞,化为无形的斋闭,在原地旋转化为似乎泡沫般得隔阂,寒风吹得俄罗斯心生不安,意去联络瓷询问那边的情况,发觉怎么也连接不上那边。


  他慌了神,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似乎对异样无所动容。他额头几乎冒着冷汗,他记得明了,那是瓷所在的方位。


  他偷窥过分布图,看似瓷那边也有兵力驻守,实则占据地宽阔,人员分散,要针对一个人何其容易——


  他们就是冲着瓷来的。俄罗斯被这个想法搅得脑浆混乱将近崩裂,他浑身血管都似乎凝结,他欲迈腿却发觉如覆冰薄。


  “俄罗斯,你不该玩忽职守。”美利坚冰冷仿佛他才是无感情中枢的仿生人,硬生生得下了指令。俄罗斯呆滞着停留,他第一次感受到制造者的威压。


  “……抱歉”俄罗斯用力搓了眼,抹去了胡乱飞入眼缝的黄沙尘土。下一秒,几乎不给一旁意去控制他的士兵时间,以仿生人独特的优势冲出重围,瞬间身影消散在飞舞的雾霾状物体中。


  俄罗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瓷会类似于重生,如同凤凰涅槃般绚烂,但这会给他带来敲不碎的冬日冰霜,活生生撕去他的翎羽。


  为什么明知道他们会针对他还偏要将他置身于独立,让他的痛苦成全一切万物的存活说来确实是比划算的交易。


  但是他挺得下来么,他会不会被原地绞杀还是被抓去做实验中饱受欺凌的实验体,或是在劫后余生中沉浸于那段时间的PTSD怀着无法释怀的撕心裂肺渡过被肆意加长的暗夜人生。


  俄罗斯一个也不想看到。他并不奢求救下瓷,只是渴望凭他微薄之力减轻他必须承受的苦痛。


  这是他生命的意义吗。


——


  瓷伶仃站在沙海中央,他明白自己所占据位置的四周已经开始下陷,留了可怖的罅隙,他身同蜉蝣无法苟且。


  那些带着恶意的光线在他四周挑逗,似乎不谙人事的儿童对无动于衷的标本产生了致命的恶意。


  哗。锐利的光线在他身边刻出一道深痕,尘土飞扬,化为难看的灰烬。瓷轻跳起开闪避,但裸露的皮肤还是被那份炽热所灼烧得疼。


  瓷没有攻击可言,他找不到能够支撑起他攻击的点。距离第六舰队返航还有一分五十六秒。那是蓝星花了百年培育出稍能于外星所抗衡的武器。


  他必须推延,也只有他能推延。在这片沙地上死去无数次再重塑无数次,到头来他流不尽的鲜血换来的是他人无法重修于好的生命,他的痛苦之上可建立琼楼玉宇,可在月下弄清影——他毕生所追寻的什物。


  还有二十三秒。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攻击了多少回又死去多少回又再次重生多少回。他几乎变成一个血人,全身上下遍体凌伤筋疲力尽连躲避都显得笨拙如鸠。


  我为什么不能去死。瓷单膝跪地这幅千疮百孔的躯体已经无力支撑招招致命的攻击,他低头腹部翻涌,张口吐出一大口浊血。血的味道很恶心,生锈腐烂发臭,顺着他的下颚滴答。


  他精神几乎涣散,临近崩溃,汗液杂交着泪水稀释脸上的血痕。


  最后八秒。


  外星来客估计也意识到攻击性物体的来临,加紧了攻势,几乎是要将他立刻击毙在原地。


  死不了。瓷知道自己死不了。他对自己永恒的生命感到绝望。为什么死不了。喉咙中浓厚的血腥味唬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皮。瞳孔涣散,他只觉得自己精神抗压力达到了极限,摇摇欲坠的自己跌落下疯癫的边缘。


  瓷在最后一刻发觉,这是专门为他下的局。外星来客也知道自己不会死,只是想逼疯他。逼他将人类不可能完全顽固的精神永远停留这一刻。


  瓷几乎闭上眼,脑子一片空白似还未开天辟地的混乱。他忽觉得自己身上的灼烧之感未愈演愈烈,反而有缓解之势。


  他不可置信地睁眼,金色的金属液滴答在瓷的额头上,顺着他的泪水下滑,俄罗斯眼中笑意更深,欲说些什么却只是张嘴无言,液体顺着下颚流下,那是仿生人的金属血。


  时间已至。太空的陨石被第六舰队舰长的“天赐”聚集形成极大的冲击直直撞击光线接下最后一击,震慑坐标不明的什物。那些光线悻悻而去。


  战况已定,只待尾音。


  “俄罗斯……你在犯傻……”俄罗斯的胸腔在起伏,伤的不清,他虽为仿生人但对于那样的致命性能力还是无力招架,不断有金属血流淌出来,以示其供能不足。


  瓷的头发早就在躲闪中散落下来。他几乎浑身都变成红色,那些不值钱的液体顺着他抚摸俄罗斯的脸颊滑落,与俄罗斯的黄金血液流淌在一起,一鎏金一烈焰,碰撞而相互包容,一齐如海纳百川般潺潺。


  像瓷的眼睛。俄罗斯带了笑意去想。


  “……我怕……你……会支撑不住。”


  “俄罗斯,我死不了的。”


  “可是你会疼。很疼,我看出来了。”


  瓷不知道自己滑落在俄罗斯手上的是泪水还是被稀释的血液,他很无力。他不知道俄罗斯擅自逃离岗位意识着什么,他不清楚中枢会对这样一个变数做出什么。


  中枢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仿生人,而不是有自己的情感而独自孤行的仿人类。


  有先例的。只是俄罗斯不知道。那场不为人知的话剧以悲剧结尾被泯灭于无形,随着光辉流逝了。


  俄罗斯现在只是觉得现在冷得麻木,他的凛冬将至。机械间几乎无法动弹。


  “……”


  “你可以……亲吻我吗……”俄罗斯小心翼翼地细语,悸动而又彻骨。


  瓷轻笑了两声,低下头身躯的大部分靠在俄罗斯身上,虔诚地亲吻他的额心,纯洁的,仿佛天使的羽翼。他们十指相扣,血流融合在一起,他们似乎天生一对,是天神下凡所赐予的。


  “你还记得……我当初问你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俄罗斯潜意识觉得自己好像快消失了,冬天,原来这么冷,瓷当时也是这个感受吗。他的身躯有些僵硬,却执着着去问眼前人。“……我现在还是不知道……等美利坚把我修好了……再告诉我…好吗…”


  他等不到瓷的回应,供能系统达到了极限,他彻底断能,全身上下如覆冰薄,头重脚轻地如春日雎鸠靠在瓷身上沉眠,好像就此毫无草芥地睡去。


  瓷干笑不出声,干咳两声却呜咽了。永恒刻骨的冬天来了,他却带领不了俄罗斯去往他们所向往的永恒的重逢的春天。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来爱我的。


  祝福我们重逢在不灭的春季。


——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殊必赢的战役。但俄罗斯的贸然让中枢高层提高了警戒。这是一个算不上好事的变数,C—4107这款仿生人的存在本是为了填补苏维埃去世后的空缺,也同时作为掩盖瓷天赐能力的掩耳铃。


  如今瓷的能力显然已经被外星来客所熟络,俄罗斯在这次战役中擅自离职,抛弃麾下战略分配队伍,满足个人私欲。


  被中枢判为重罪,应受军罚,剥夺意识,更换芯池,将其机械碎片为其他半成品仿生人拼装。


  “驳回。”在孤声寥落似乎独人哑剧的上层会议中,法兰西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清脆的回响孤身一人匹敌千军万马。


  “C—4107仿生人Ruassia的制造我也有参与,他感情中枢的出现也应当有我的责任。在复盘中我认为RUS绝对是在想到战略的核心目的而轻举妄动。况且他并未对队伍造成任何损失,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缓解了诱饵的伤势。”法兰西站立,双手支撑在木桌上,在暗处窥不见他眼底的任何色彩。


  “有功有过。但毕竟这种仿生人的制造是得耗费几代人的时间与精力,他和瓷上将搭配六年,操作配合天衣无缝。再培养如此一个仿生人,精力,时间,资源,都过于理想化。”


  法兰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观点一倾而出,惹的全场更加沉默,“从全局的利益上来看,我驳回中枢的决定。”


  ……


  “法兰西我看你真的是疯了。”美利坚在会议过后气急败坏地擅自撬开了法兰西紧锁的门,几乎失去理智得带了气音,“我知道你想救俄罗斯,但……”


  法兰西无言看着美利坚,美利坚的身躯将近颤抖,“你真以为高层那些人不知道他的情感中枢这份失误是哪来的。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也可能受到处罚……”


  “美利坚,你有情感吗。”法兰西笑出声,捧着脸恰似和平年代他喜欢坐落在阁楼里那般,字字诛心,“我的感觉,瓷的感觉,俄罗斯的感觉。你明明什么也感受不到吧混蛋。”


  美利坚瞳孔乍得收缩,急促的喘息也慢了几分,他不可置信又似被创伤的孩童,复杂地盯着法兰西。


  “你记得上一个‘天赐’名为重塑永生的人的结局吗。被肆意加长的生命,在加剧而无休无止的痛苦下变得疯疯癫癫,将自己关至宇宙的某一处寻觅不到的角落伶仃至永恒。”


  “有其一就有其二。瓷还有‘伤痕’的加持副作用,他又能挺过多久。”法兰西眼眸底部是无尽的可悲,自嘲之意浮于言表。“我有意篡改俄罗斯的参数,就是为了在某一天起到如此作用。事实证明,我很成功。若那天没有俄罗斯,瓷现在的状况必不必上一任好太多。”


  “你算到了……”


  法兰西轻松地笑了几声,迈步越过美利坚,看着他的口腔血肉模糊,尖锐的犬齿毫不疲倦地刺入唇肉以博取痛苦。夺了他的墨镜自己戴上,最后如释重负地拥抱了他。


   “好啦,我话说太重了对不起嘛。你已经很努力在和我们共情了啊。”他弯了笑眼,只是在浓色后淡然,“我会自己去领罚,送我一程吧朋友——你是现在唯一能送我的人了。”


  法兰西拍拍美利坚的肩膀,仿佛只是要去出游似的。


  “——对了,记得叫英吉利常看看日记啊,别把我忘了——”


  “……”


  “法兰西,我一直很好奇,你的‘伤痕’是什么。”美利坚猝不及防地发问。


  法兰西回眸,狡黠地眯眯眼,仿佛刚刚所杂然的什物并无大碍。“秘密,你猜我为什么自从搬到地底后没碰过颜料。”


  ……


——


  在这一切故事的前提,是书籍之述完备的地表溃退,幸存者久居地下。大抵是受了地心的影响,或是人本就能在绝望中绽放最终的明日之花。


  部分人类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特异功能,能在某些方面达到往日力不能所及的领域。他们感恩戴德,反复感激涕零。称之为“天赐”。


  直至第一个苦楚代价的到来。人类后知后觉这份“天赐”并非理所当然之物。这份痛苦似火烙深深刻在异能者心底,或深或浅。在交纵双颊的涕泪中,在典上歪歪扭扭写下“伤痕”。


  这份压抑着他们重拾在往昔家园上的雏菊的翎羽,带给他们无限荣光,却又终将在末尾湮灭于无形。


  这是迟来的故事的开端。


——


  待瓷再一次见到俄罗斯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了。俄罗斯被高层勒令剥夺感情中枢,为了减少队伍的人员损失只是对他的记忆挑挑练练选取了一部分重造。


  “瓷上将,我希望您明白您将来会怎么做。”这是中枢给他下达的最后通牒。无法驳回的。


  他重启了休眠舱,淡淡的蓝光曜了俄罗斯清晰可见又模糊轮廓的脸颊。


  正恰似他第一次开启俄罗斯那般的。他六年来容貌依如旧,长得倒似拒人千里之外。只是不知他心底的那份炽热是否坚守。


  〔仿生人C—4107,代号Russia。于此重新启动。〕


  等到清晰地视线透过机械,聚焦后数据的准确无误的分析。回光返照。


〔滴滴……接应点003……〕


〔初步判断:友人。情绪:善意。〕


  似是故人来。


  俄罗斯对外界熟络得环视,支撑着边缘坐立,似乎是如那被抹灭的往昔,第无数次归至此处。


  “瓷。又见到你了。”俄罗斯嘴角弧度依旧淡淡,淡然得好似连光也能灭掉那份他的梨涡,若有若无却实际存在。


  瓷只是有点难过。


  他心里明了俄罗斯现在的感情大抵是故友重逢,他的紫眸里洁净不掺夹着任何复杂的属于人类独有的情感。


  宛如水中镜花却亦如秋叶死水,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俄罗斯带着更机械化的书面语言,一时间使瓷恍了神,呆滞不知所从。他看似更疑惑了,“你看起来需要一个拥抱。”


   “……是的,谢谢。”瓷抿起嘴边的笑意,顺势再一次言不正名不顺地陷他的怀中。只是那颗金镀的心戈得他生疼,彻骨的寒意撬开他的牙关。


  俄罗斯只是感觉不对。但是由于中枢信息量不足,无法判断。他只是觉得,再见故人来,应当是一件喜事,而并非是这个如悼念的状态。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瓷用尽平生的气力去压制自己此刻内心的荒芜。他明白自己此刻在俄罗斯眼里大抵是个奇怪的故人,也明白再无人能步入并滞留在他的瞳孔。


  似是故人来。


——后记


  俄罗斯回到自己的房间,是明显不加掩饰得被彻底清理过的痕迹,几乎将之前的所有一切都顺着时间流沙带走。


  他渡步一圈,却神使鬼差地扭动了摆在柜台上那摆姿势拍照的小兔玩偶的蝴蝶结,几乎是潜意识,仿佛有什么人在循循善诱。


  忽然间,从小兔的围裙中弹出一个小小的似窗棂般的罅隙,俄罗斯用手将藏至其间的泛黄纸条掏了出来。


  也许是有些年头的,上面藏浮纳尘,字迹淡淡似褪去了些斑斓。


  人间没有永恒的夜晚,世界没有永恒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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